在明朝大旅行家徐霞客笔下的“极边第一城”腾冲县城西南,有一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它是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期间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收复腾冲牺牲将士的烈士陵园,这就是“国殇墓园”。
年5月,为收复滇西国土,打通西南国际交通线滇缅公路,中国远征军发起了滇西反攻。第二十集团军作为远征军右翼,以6个师的兵力强渡怒江,仰攻高黎贡山,血战南、北斋公房,围攻腾冲县城,与日军展开殊死巷战。
经过43天的浴血奋战,于年9月14日收复腾冲,远征军牺牲人。腾冲战役胜利后,为纪念阵亡将士及死难民众,辛亥元老、腾冲籍名士李根源倡议“丰碑伟塚,以祭英灵,状形绘声,传之史志”。
于是政府和民众群策群力,将阵亡将士安葬在来凤山北麓,并修建墓园。墓园落成值“卢沟桥事变”8周年,李根源先生以楚辞《九歌》中的名篇《国殇》之名亲笔题名,命名为“国殇墓园”。
《九歌·国殇》是屈原悼念为国牺牲将士的挽歌,描绘了保卫国家的壮士在战斗中英勇不屈、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讴歌维护祖国尊严、人民幸福的献身精神。慷慨悲歌,寄托着作者的哀思,表达了诗人与祖国休戚与共的深挚爱国情怀。中国远征军烈士墓园以“国殇”题名,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沿着腾冲县城往西南走二里,到来凤山北麓叠水河畔的小团坡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粉墙青瓦有滇西民居风格的院墙式大门,门楣瓦脊上方的墙上,镶着“国殇墓园”四字。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进大门,穿过翠柏森森的林荫甬道,循石级而上,首先瞻仰了忠烈祠。
忠烈祠庄严肃穆,为重檐歇山式建筑,座落于两级台阶的座基上,第二级台阶的挡土墙上有“碧血千秋”刻石。
忠烈祠正门上悬“河岳英灵”匾额;二层檐下悬国民党元老、书法家于右任写的“忠烈祠”匾额;祠内外立柱悬挂远征军二十集团军将领及国民党军政要员的题联;走廊两侧有保护国殇墓园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布告”和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的“腾冲会战概要”、“忠烈祠碑”和张问德老先生的《答田岛书》等碑刻。
正堂上张贴着孙中山遗像及训嘱,山墙嵌着收复腾冲阵亡将士的题名碑石。当看到这些民国要员的题额、楹联、挽诗、悼词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座墓园不仅仅属于收复腾冲的阵亡将士和中国远征军,也属于一切维护祖国统一、民族独立的优秀中华儿女。
中国远征军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政府派往中缅印三地与盟军联合对日作战的部队,是中国自鸦片战争后第一支出国参与国际战争的军队,同时也是抗战时期一支充满悲剧色彩的中国正面战场的军队。
有研究者称,他们弘扬了中国人民的国际主义和民族牺牲精神,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
自年12月起,中国远征军先后两次出国作战,历经同古(东瓜)保卫战、斯瓦阻击战、仁安羌救援英军、野人山败北、胡康大捷、孟拱奇袭、密支那围歼、东枝收复战、反攻缅北、松山血战、腾冲光复、攻克腊戌、解放龙陵等百余次战役战斗。
历时3年有余,战线广布横断山脉、怒江、伊洛瓦底江及印度阿萨姆邦之间。艰苦卓绝,伤亡惨重。罗卓英、杜聿明、廖耀湘、宋希濂、郑洞国、孙立人等后来国民党军中的名将,当年都参与过这次远征。
被誉为“海鸥将军”的第师师长戴安澜,在同古保卫战中,率部同4倍于己、配备精良的日军苦战12日,歼敌余人,成功掩护英军安全撤退,打出了中国的国威。
连当时英国的《泰晤士报》也评论说:“东瓜之命运如何,姑且不论。但被围守军,以寡敌众与其英勇作战之经过,实使中国军队光荣簿中增一新页。”
戴安澜殉国后,中国共产党高度赞扬戴安澜的英雄气概和壮烈事迹,毛泽东亲自作诗哀悼:“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我在忠烈祠的廊柱间仔细阅读张问德老人那篇《答田岛书》。边城腾冲多名士,也多忠贞傲骨。面对敌酋名为“关心”,实则诱降的来函,年过花甲临危受命腾冲县长的张问德义正辞严、大义凛然,控诉了日本侵略中国、侵略腾冲罄竹难书的罪恶,表达了自己作为一名中国人和一名地方官员的民族良知和誓死抗击侵略者的决心。
八九百字的书信,我读了很久,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惭愧自己之前竟不知曾经有过这样一位老英雄。我深深确信,当年中国没有被灭亡,正因为有无数像他一样的民族英雄!
顺着忠烈祠一侧的石级绕到祠后,是一座巨大隆起如圆锥的山包,这是远征军烈士墓塚群。
“天地正气”碑刻正对着忠烈祠后墙。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狂草,如疾风闪电、千里奔袭的奇兵。这座高约三十米的圆锥形小山丘,自下而上小碑林立,碑下均葬有阵亡将士的骨灰罐。
每一座小碑高约一尺半,都刻着牺牲战士的军籍、军阶和姓名。墓碑按部队的番号排列,整齐有序,就像列队准备出征的战阵。
碑上斑驳陆离的青苔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我拾级而上,到达如一柄利剑直插云霄的远征军纪念塔前,这是墓园的至高点。我朝纪念塔鞠躬行礼,缅怀沉思。
我不能详细考证远征军当年所有的历史,只知道他们劳师袭远,犯忌远征,异国作战,伤亡惨重。与英军约定协同作战,英军一再拖延阻挠,使预定入缅参战部队滞留边境,不能按期到达指定位置集结。继而日军进攻,英军不战先走,把防区留给日军,使远征军先头部队腹背受敌、孤军奋战。这应该是第一次入缅作战失败的重要原因吧。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今天纪念抗战胜利,纪念七十年前的那场关乎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不应该忘记这支转战异域的英雄部队,也不应该忘记所有为那场战争的胜利而奋斗牺牲的有名的和无名的英雄,不论他们在正面战场还是敌后战场。他们都在特殊的时期,为国家、为民族付出巨大的牺牲。他们身上所体现的精神,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旌表、褒扬都不为过。
一个不会尊崇自己英雄的民族也是没有希望的。今天的纪念与凭吊,应该功过分明。应当从那段山河破碎、战火硝烟的历史中汲取镜鉴,从英雄的身上继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的精神遗产,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我环顾墓园,来凤山郁郁葱葱,叠水河逶迤流淌,不远处美丽的和顺坝子荷花飘香。“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此情此景,我想起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我的心中默默地吟诵,以此表达对英烈的哀思和崇敬之情。
从远征军纪念塔的左侧走下,我路过寸性奇将军墓。这位被日军称为“中国战神”的腾冲奇男子,并非远征军将士。
他是当年在山西战场的中条山战役中突围身负重伤,为保持民族气节、避免拖累部属和被俘受辱而自杀殉国的。他的遗骨归葬墓园,也算是“马革裹尸还故乡,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我在墓园久久徘徊,目之所及,冲击我神经、勾起我遐思迩想的无一不是那场战争的历史硝烟,无一不是充斥天地间的那股爱国主义、民族主义、英雄主义的浩然正气。
我走到墓园东面的远征军纪念广场,看到广场右侧矗立着一尊泛绿的远征军纪念雕像。雕像中的战士,头戴钢盔,手持步枪,脚穿草鞋,身披树叶伪装,枪刺朝上。坚毅的目光充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仿佛正侧目远望远方奔流不息的大盈江。
——殷殷青山,英魂有寄。中国远征军不朽!
(文/赵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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