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亚阳
传说中,“辛女”寻夫,悲痛欲绝,化身为石,形成一山。从沅江河底直插云霄,在沅江边已陡峭耸立几千年。此山因而得名“辛女岩”。
此地甚是神奇,每当阳光灿烂的日子,山腰都会飘起白色的雾带,久久不愿散开。当地老人说,这是“盘瓠”的魂魄,从沅江深处升起,来与“辛女”相会。每当与“辛女”“盘瓠”相关的日子,天总会下雨,这是“高辛帝”派出的天兵,来看望“辛女”和“盘瓠”。
过去,沿沅江有一条尺把宽的小路,最初是纤夫踏出来的,慢慢就变成了官道。沿江而上,必经辛女溪。开始过辛女溪是摆渡,后来有了木桥,明代官府修了一座红砂石拱桥。现在辛女溪上已有三座桥,尽管最先修建的红砂石拱桥,最矮最小,桥面已长满人高的茅草,如果不刻意去寻找,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它却一直傲立江边,沐浴雷雨风霜,经历世间沧桑。它曾看见:“辛女”为寻夫望眼欲穿;屈原仰首问天疾书“九歌”;沈从文低头沉思书写《湘行散记》;贺龙过河指挥“湘西攻势”;“刘邓大军”跨江挺进大西南。
一条石灰岩条石砌成的道路,从辛女桥曲折向上通到山顶。路两边天然混交林生长茂盛,初夏的树叶翠绿欲滴。几头驴迈着蹒跚的步履,为山上植树的村民运送银杏和枫树树苗。尽管台阶陡峭,但驴子没有丝毫偷懒,“噗呲噗呲”一步一步艰难的往上爬去。它知道这是它的工作,“做牛不误春,做驴不误工”。再过几年,到了秋天,枫叶的红,银杏叶的黄,衬托着马尾松的绿,那么辛女岩将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几个上山抽笋子的妇女,坐在马尾松树下的石凳上等待后面掉队的伙伴。看到我这个“生人”也准备坐下来休息,就一窝蜂嬉笑着起身离开。不一会儿,上山的路上只听到她们欢快的声音,却不见了踪影。
路边桐子花刚刚凋谢,小小桐子就迫不及待挂满了枝头。两只红嘴蓝鹊摇曳着长长的尾巴,从这棵树飞到另一颗树,“叽叽咋咋”好像在议论自己满头大汗艰难爬行的窘态。一只蚂蚱从地上高高跃起,稳稳地黏在我的裤腿站了一小会,又匆匆跳回地面,也许是感觉人类的布料还不如自然的草木来得舒服。
山脊上一大片栎树林在雾气的笼罩下变得朦胧,阳光从树隙间照射进来,放射状的“丁达尔”光布满林间。“天南星”的一片叶子弯成拱装,为娇嫩的花蕊遮风挡雨。“绣线菊”倒是开得热烈,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紧紧地抱成一团,形成一朵朵花球挂满树枝,像一只只绣球,随时准备投入到有情人的怀抱。
爬到山顶,只有我一个游客,有群山作伴,自己倒也不感到孤单。放下背包坐下歇息,一阵山风夹带着仙雾拂面而来,一颗颗微凉的细小水粒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和手臂,本是燥热的身体顿时感到一份清凉,稍显浮动的内心也安静不少。
辛女岩最高峰的石头因长期风蚀变得非常光滑,但每块石头都长出尖尖的棱角,以一种锋利保持着山的尊严。小心翼翼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站定,极目远望,只见青山如黛,群峰延绵。云海随风而动,翻过山尖,飞泻而下,似“辛女”仙子,腾空舞蹈。站在山巅的自己,此时似乎融入到了这浩瀚的自然之中,模糊了时间空间,空泛了血肉躯体,唯有思绪跟着山风,越过山峦,飘向远方。
到辛女岩肯定要会“辛女祠”祭拜。看着“辛女祠”供奉的“辛女”“盘瓠”神像,“盘瓠”提枪入阵取敌方将领首级历历在目;带妻“辛女”在封地开疆辟土,繁衍生息恍若昨天;“盘瓠”被仇敌杀害抛尸沅江,“辛女”沿河寻夫,终不相见,忧伤过度,气绝身亡,令人唏嘘。
山峰之上,远离喧嚣,树林在山风的鼓动下,吟唱的声音格外悦耳。犹如“辰河高腔”从天际飘来,高亢粗狂,饱和浓郁。即像纤夫的拉纤号子,又像放排人的对天高歌,更像河中人和岸边吊脚楼的深情对唱。
被早上的太阳光染得金黄的河面也开始热闹起来。渡船拉响汽笛,提醒人们做好上船的准备,货船负重前行,在映着天空颜色的水面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
每到农历五月,空旷的河谷就会回荡起“咚咚”的擂鼓声,一年一度的龙舟盛会将上演。每个村寨都会利用这次盛会凝聚人心,张扬力量,展示团结。因此,村里的年轻人再忙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寨子,为村子的荣誉出工出力。外嫁的女子再远都会拉着丈夫,带着儿女赶回来为村里的龙舟队“送红”鼓劲,也借机“炫耀”自己婚后的生活是多么美满幸福。为自己村里加油鼓劲,庆贺村里龙舟划赢的最好方式,就是尽情燃放鞭炮,越多越好,越响越棒。听到炮声龙舟上划桨的男子更加亢奋,岸上观赛的父老乡亲更加开怀。
金庸先生抗战期间在泸溪曾住过两年,我想他肯定游过辛女岩,不然他不会对此处印象如此深刻。他在“射雕英雄传”第二十八回借裘千仞之口描述的“铁掌山”,应该就是辛女岩。“从此处向西,经常德、辰州,溯沅江而上,泸溪与辰溪之间有座形如五指向天的高山,那就是铁掌山了。”
站在辛女岩,依稀可以看到泸溪县城白沙。这座被一弯江水环臂拥抱的崭新县城,由沈从文先生笔下“箱子岩”对面的小村子发展而成。在白沙生活的人们是舒缓而惬意的,如果你来肯定不想离开。因为“十里岩壁画廊”会勾住你的魂;“泸溪斋粉”会黏住你的嘴;“翠翠姑娘”会留住你的情;“沿江健身步道”会拖住你的腿;不信,你来试试!这座“氧吧县城”,被授予“国家卫生县城”和“全国文明城市”,可见一斑。
下山顺便到辛女村去看了看。村中苍劲的古柏和高大的院子屋,记录了当时因沅江这条黄金水道,造就了沿途村庄的辉煌和人们的富裕。现存的陈旧院墙和破损门窗,又在无声的诉说,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交通的发达,昔日的黄金水道日渐没落。但眼前一栋栋漂亮的楼房,硬化的田间道路,供村民休闲的凉亭和吊桥,随处可见的笑脸……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这里的人们进入到了更加美好的时代。
穿过村子,走到河边。《湘行散记》中描述的牛保点着废竹缆,踩得满脚泥上岸寻快乐的景象不复存在。太阳能路灯林立路边,水泥砂浆浇筑的码头台阶整齐延伸到河面。阳光下水面泛起一层薄雾,浪花的反光甚是耀眼。一位画家正在写生,一边凝视着眼前醉人的美景,一边勾勒出满页美丽的图画。几个垂钓者熟练的摔着鱼竿,不时扯起收获活蹦乱跳的垂钓成果。一艘机帆船从远处驶来,载着的村民满脸笑容,满怀憧憬。
航船在金色的沅江上,迎着朝阳,奋力前行,逐渐驶向既定的目标。航行留在江面的波痕,我们看得到,我相信“辛女”和“盘瓠”也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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