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太平兴国八年(),寇准在巴东任满,被调往大名府成安县担任县令。大名府离京城开封府很近,比起巴东来说,不但不偏僻,而且也接近权力中心,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寇准父亲寇湘曾经奋斗过的地方,也是寇准出生及早年成长的地方,这次调动,应该说寇准是荣归故里了。
然而要注意的是,寇准这次尽管在官职上有所升迁,由大理评事升为著作佐郎算是上了一级,但差遣依然是县令,相当于平调。到达成安后,他写了首《成安感秋》,全诗下来,依然是一个“忧”字。此时才22岁的寇准,究竟忧从何来?其实最后一句“胡能效时辈,靦冒随沉浮”,就已经揭示出他忧愁的原因。这句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怎么能像当下一些人那样,厚着脸皮在宦海中沉浮,随遇而安呢”。
他是寇准,当然不能如此。可是三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个小小的县官,这也不由得他不焦虑啊。当年同一榜考中的进士当中,已经有人崭露头角了。也就在太平兴国八年(),跟寇准同榜的状元苏易简被任命为知制诰,这是专门负责给皇帝写诏书的官,相当于皇帝的秘书;而另一位同年李沆则做直史馆著作郎,相当于参与宋朝的历史编写,而且还被太宗赐子了五品官服。更重要的是,这个职位往往都是通往其他重要职位的跳板。
寇准来到成安县,依然用恩信管治百姓,依然很顺利地收税和征役。不过在成安县里,寇准却也做了一件让时人及后人相当佩服的事情。之前就说过,寇湘死后遗体一直放在成安县,此时寇准当了成安县令,兄弟们就来跟他说:爹的葬礼还没搞吧?他老人家生前在大名这里当幕僚,你现在又在成安县当县长,要不干脆把老爹安葬在这里算了,也算让他入土为安啊。但寇准不同意。
他说:“老爹的葬礼是还没搞,按照礼法,儿子是大夫,父亲是士,那么祭祀父亲可以用大夫的礼节,可安葬就只能用士的礼节了。我们老爹的文章品德都是人中龙凤,也是前朝的状元,因为遭逢乱世而始终屈居人下。我现在尽管是个正式的朝廷命官了,但还不够格封赠先人啊。如果这样就把老爹葬了,那他一辈子都是幕僚的身份,无法改变,我于心不忍啊。这绝不是我向老爹尽孝让老爹显贵的办法啊!”
旁人听到后,纷纷赞叹寇家有后。这个故事说明,寇准确实是胸怀大志之人,他不当官则已,既然当官了,就要当到能让父母先人获得封赠的职位。而且从他的施政看,他绝不是志大才疏之人。不久之后,他的父亲就因他的升迁而被追赠为少卿,后来更被追封为晋国公,赠官尚书令。有如此大志,却屈居县令,这如何让寇准不焦虑?但他当时没有想明白的是,宦海人生,哪有这么一帆风顺,他才22岁,年轻有为,只需要蛰伏等待,机会一定会来。事实上,不到一年,这个机会就来了。
公元年,太平兴国的时代过去了,宋太宗在是年改元雍熙,宋朝从此进人新的时代。早在两年前,党项首领李继捧入朝进献五州之地,欲归顺宋朝。其族弟李继迁知道后,心生不忿,并在当年策划攻打夏州(其地大约在今陕西靖边县),从此带领党项走上与宋朝对抗的道路。至雍熙元年、二年之交,宋朝西线跟党项之间的战争正如火如荼。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朝廷需要有人为前线筹措军粮。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寇准在巴东和成安的政绩,有很多官员看在眼里,故此时有人向朝廷推荐寇准,让他担起筹措并运输军粮之责。我们现在已经不知道推荐寇准的究竟是谁了,但他在推荐书中,把寇准比喻为汉代的鲁恭与卓茂,这两位无论是道德品行还是为官政绩,都是当时的佼佼者。
由此可见,寇准在其推荐人的眼中,也是一位才德兼备的好官。不过筹运军粮可不是一件美差,如果搞不好分分钟是要掉脑袋的。然而在寇准看来,这就是一个足以让他翻身扬名的机会。运粮不容易,可对于寇准来说,这难道比征收赋役还难吗?如果他只把筹运军粮的事完成交差,那后面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从西边前线回来之后,寇准终于得到升迁,乃是通判郓州(今山东郓城县西),成为一个大州的副州长,而这一干又是三年。在郓州的三年里,史料没有记载他的事迹,但我想他一定很用心地整理过他在西北前线的见闻。三年任满,他回到京城接受新的任命,而这一次,太宗皇帝召见了他,并跟他聊起了西北的战事,而且越聊越起劲,后来甚至当场让他写一篇关于西北前线的报告。
三年的准备终于有了结果,寇准立即把自己在前线的所见所闻,再加上自己的分析、见解和思考,写出一篇《御戒策》交给太宗。太宗读了之后大为赞赏:好小子,这次就不要到外面去了,就留在京城里吧!于是太宗授予寇准右正言的官职,让他当直史馆,也就是跟五年前的李沆一样,去修国史。此外,皇帝还赐予寇准绯袍和银鱼袋,这意味着寇准正式进入中级官员的行列。
直史馆是通往其他重要职位的跳板,所以没过多久寇准就被调任三司任度支推官,然后又马上转任盐铁判官。三司是盐铁、户部、度支三个部门的总称,从后唐明宗开始,就把三司合而为由三司使统管,相当于财政部。宋初的时候,朝廷沿用五代制度,由三司总领财政,直接向皇帝汇报,并且不需要向中书负责,所以三司使的权力乃独立于中枢(中书和枢密院)之外,号称“计相”。
但在太平兴国八年(),宋太宗废三司使,又重新把三司拆分为盐铁、户部、度支三个部门,分别设正使、副使,其下就是判官。所以,寇准担任盐铁判官,就相当于中央盐铁部下面的一个司长了。不过寇准的运气还没有结束,第二年,也就是端拱二年()正月,太宗召集群臣讨论边境防御之事,这一次寇准又再一次侃侃而谈,把边防的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再次让太宗刮目相看。
太宗是下定决心要重用这位年轻的大臣了,于是他问宰相,像寇准这样的人才,应该封个什么官?宰相想了想,说道:“要不就让他当开封府推官吧?”太宗听了非常生气,说:“这个差事怎能配得上寇准这样的人才!”宰相又想了下,说:“那就当枢密直学土吧?”太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先当着吧。”于是在当年七月,寇准被拜为虞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判吏部东铨。
以上是史料上明确记载的寇准拜枢密直学士的过程,但有些细节还是值得玩味的。比如宰相首先提出的开封府推官,是个什么官呢?开封府我们知道,就是北宋东京开封的衙门,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政府。长官当然是开封府尹了,但在宋初,这个职位往往是给皇位继承人留着的,而若以其他人当开封府长官,则是权知开封府,以谓临时之意。其下有开封府判官,相当于副市长,而判官之下,就是推官,其职能主要是审理开封境内案件,同时也承担一些府内事务。可以说,开封府推官,就相当于今天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兼北京市长助理。这个差遣在北宋的时候地位并不很高,但权力却很大,所以宰相提出让寇准出任此职,已经是相当高的提拔了。
可是太宗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宰相才又提出枢密直学土这个位置。但即便如此,太宗依然觉得这个职位配不上寇准。那还能给什么职位呢?再往上提就是枢密副使了,可寇准此时才28岁,还没有特别突出的贡献,说白了就是资历不够,就这样提拔为宰执,恐怕难以服众。所以太宗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决定先让寇准干着,以后再说。
在拜寇准为枢密直学士的同时,太宗还给他赐金紫,也就是赐予金色鱼袋和紫色官服,这就意味着寇准进入了高级官员的行列,而此时离寇准高中进士也才九年时间。按理说这正是寇准平步青云直上云霄的好时机,然而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个玩笑,差点让他在高速前进的仕途上急刹车。就在这一年,寇准的母亲赵氏夫人去世了。
按照中国古代的标准礼节,官员若父母去世,必须丁忧守孝三年,在这三年里,不能担任任何职务,以表示对父母的孝心。尤其对于本来正处于上升期的大臣来说,一次丁忧,可能就把一辈子晋升的机会都错过了。但如果皇帝很看重或依赖某位大臣,不想他因为丁忧而离开朝廷的话,可以行使夺情的权力,让他起复,重新出来当官。所谓夺情,顾名思义,就是剥夺孩子对父母尽孝之情,毕竟忠孝不能两全,当皇帝需要你的时候,孝心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太宗显然非常看重寇准,所以他行使了夺情之权,让寇准继续留任。
结语
太宗如此看重寇准,难道就是因为寇准对边防之事了如指掌吗?也许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准了寇准的性格。起码年轻时的寇准,是一个急公好义、刚正不阿而又公正持平的人,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会据理力争,而无所偏私——事实上这也为他后来的政治生涯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此乃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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