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离家二十载,怀念故乡系列——
沱江两岸
资州健秦
沱江,又名珠江、资水,因为家乡地处资水中段,故曰资中,古称资州。
沱江是我的母亲河,在资中段恰好是自西向东流,吻合了“百川东到海”的寓意。
曾经清洌可饮,也曾洪水泛滥。
江中本有天然的鹅卵石洲,名曰“中坝”,是儿时天堂,“宛在水中央”,今已不存。每每读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中坝的样子。
我是沱江边长大的孩子,江水、轮渡、浮桥、渔舟、纤夫、火车……构筑着我的童年。
己丑新正,惠风和畅,薄雾轻笼,自南岸笔架山顶远眺,又溯游北渡,回望江南,两岸风光尽收眼底,为怀旧之途。
沱江南岸的笔架山形似“山”字笔搁,正中主峰顶尚存一文峰塔,风化严重,其史未详考,现已辟为笔架山公园。
请将手机右转90°以欣赏船城全景。
在笔架山顶北望资中老县城(沱江北岸,重龙镇全景),形似船行江上,故曰“船城”,正北为重龙山风景区。(五图拼缀)
现在有了卫星地图,确实是一艘大船!
走下山来,在笔架山的半山腰,著名的成渝铁路横贯而过,沿江呈东西走向。
这条铁路曾将游子的心引向远方,如今却悟:它虽至千里,却总是紧贴大地的。
再下至山脚江边,是入城的渡口。
沱江是天然的护城河,没有大桥之前,渡口乃出入城门、南来北往的必经之途。
这座房子到底做什么用,一直不知,有人命名“笔架山庄”,倒也妥帖。小时候总觉得它像是孙悟空和二郎神斗法时变成的庙宇。它其实还有一个实际作用,就是用身体测量洪水的水位,过会儿我们再讲。
渡口回望文峰,脚下滑腻的鹅卵石渗出青黑色的光泽,伴着鱼藻腥气,弥散在潮湿的水雾之中,这是家乡特有的味道。
带编号的轮渡,日复一日地摆渡。中坝还在时,遇枯水季,轮渡就可以歇歇,架上两段浮桥供行人们嘎吱嘎吱地走。孩提时常幻想着“猛龙渡江”或者“水上漂”的功夫,在江面上构拟了多场武侠大片,却一部也没有拍过。
行至江心,北望江边老屋,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总觉得像沈从文的《边城》,若我们也有同级别作家写出来,绝不亚于湘西世界的瑰奇梦幻。
小时候,沿河岸就时有纤夫,穿着花幺裤,嗬哟嗬哟的,低沉地躬行,带出一股深厚的劲道,但没有尹相杰老师唱的那么浪漫。
这些建筑的阳台和厕所往往是后加的,外挂在那里,看上去挺险要,住户瞅瞅下面没人,便可将垃圾和剩菜饭飞泻而下,污水也顺着墙体流,经年累月流出黑黑的竖道,像吊脚楼,臭气熏天,只等着洪水的洗礼。这些江边建筑也曾数度遭遇洪水。
我就住在这些吊脚楼上,我家阳台就是最佳的观景台,可以仰视笔架之毓秀,侧听火车之轰鸣,俯览洪峰之看涨。
小时候,红褐色的洪水似乎每年都会如约而至,就像一位沉默寡言的保洁大叔,大人孩子都站在江北岸边呆呆地看,不时爆发出“涨啰!”“还在涨说!”的惊呼,也不时从容地往后方、往高处转移,眼看着刚才站过的地方被洪水吞没。
闻钱塘有观潮,咱也有“观洪”,洪虽不像潮和澜那么快成闪电,响彻云天,但是绵绵用内力,给你逃跑的时间,没听说观洪出事的。
看着中坝一点一点被蚕食掉,后方经常会收到各种形象的水位数据——“淹(ān)到笔架山庄了!”“淹齐颈子了!”“遭了,脑壳都淹完了!”山庄总是顽强地屹立不倒,为历届洪水做好测量工作。
年,特大洪水,百年不遇,淹至我家二楼,保洁大叔涨势之凶猛,眼看着不对头,人都提前转移了。待洪峰退后,人们从泥沙中挖出大件家具,个中小件物品早已荡然无存。那年出生的孩子不乏用“淼(miǎo)”取名的,而我后来也很容易就理解了“洗劫”、“一贫如洗”等语汇。
水落石出,中坝浮出水面,沱江两岸又恢复了平静地南来北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和谐共生,该来的,挡不住,要去的,留不住。
年之前,我家都住在这江边,在诗意的水汽中,培养出了很多天马行空的幻想力、发散力,这既是缺点,也是优势。
新建的城关一号客码头到了,上面是著名的南园茶园,一家挨一家,顺着城墙下一字排开,是家乡人聚会喝茶打牌的休闲场所,和传统的老茶馆不太一样。
码头的侧后方是一个古老的南城门,城门内外别有洞天。漏拍了,但又实在怀念那段古城墙和古城门,于是查查资料,在“最内江”上查到“资中县城至今保留约2公里长的古城墙、五个城门”,借两张有感觉的图片。
后来看《大话西游·月光宝盒》,我总感觉就是这扇城门,任时光穿梭其间。我就住在城外墙根下,是为“南顺城街”,每天穿过城门洞,拾阶而上,到上大东街上小学,名曰“东路小学”,现在的重龙镇中心校。
这是墙根儿的古砖,城墙上住户的水沟顺着墙缝布局,可谓:下水石上流,因润泽而青苔丰茂,常有鹅儿和鸭鸭在墙根儿呷水而饮。洗衣粉的白沫儿也不能奈何它们的健康与快乐。
等回望江面,片刻工夫,轮渡又载上几个人,也不刻意再等,只见长蒿一点,离岸往南而去,渡客有背着板背篼去火车站的,有结伴去笔架山上玩的,也有中学生去耍朋友(谈恋爱)的,还有纯粹就是花五毛钱坐坐船感受一下的。
多年以后,我坐了坐上海黄浦江的轮渡,投币进场,摩托车、三轮车都可以往上怼,人车密集,闹哄哄的,只听铁栏杆门哐地一闭合,二话不说,打包摆渡,全程机械轰鸣,独在异乡,倍感都市尘嚣与嘈杂。待到彼岸,人们争先恐后地出仓上岸,更加剧了紧张与焦灼。
离岸的轮渡,待到长蒿不够用时,发动机才悄然启动,仓里两条长长的凳子,有座,但没人抢,可能都喜欢“立舟头”或者“坐船头”吧。
江水没有童年记忆中那么干净,但依然能静润心田。一个人,兀自看着这江水,能发呆很久。或许,这种慢节奏,正是当下抚慰心灵的一剂良方吧。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沱江流域多么宏阔!她还仅仅只是长江的一条支流,这么长的沱江,为什么偏偏资中是故乡呢?这真是一个迷,更是一段缘。(水系图来自百度百科)
渔民的生活,好像就是在小船上,晚上点着煤油灯,叉鱼。
渔船泊在水中央,免受打扰,又仿若空船。渔民们是如何对抗这湿气的?
鸬鹚,是敬业的长工。以前我在阳台远眺它们作业,颇为之不平。
诗意笔架山,水墨画一样的感觉。如今,在后面和两肩,突兀地站起了很多小区,面对“开发”,想必它也很无奈。笔架山还能放笔否?
本来的样子应该如大千先生《资州八景》之《三峰毓瑞》(拍自资中文庙橱窗)
自隋至清,多年的科举取士,资中出过两名状元。一位是南宋年间(年)的状元赵逵,另一位是光绪年间(年)的末代状元骆成骧,他们都是文科生。家乡的教育,源远流长,我们引以为荣。
人们喜欢清耍,摆龙门阵(聊天),吹吹河风,晒晒难得一见的片刻阳光,有影子为证。
独自一人,或者三五成群,畅谈人生,坐而论道,时间很容易打发过去,不知空虚为何物。
喝茶、打麻将、拱猪的场所,一桌四凳而已,成本很低。都是南园茶园店家的露天延伸。
即使有阳光,远处也是雾蒙蒙的,不通透,天上总有浓得化不开的云层,厚厚地遮住阳光,却又白得刺眼,真想冲入云霄拨云见日。所以啊,四川小哥想晒个太阳都晒不成,啷个能不白嘛?
一出太阳,除了“蜀犬吠日”,大家也会赶快去外头耍,年少时真是厌烦了这样压抑的阴霾和阴冷,渴望父亲常谈及的北方,“蓝天白云”,“红火大太阳”。殊不知,这种丘陵般的体验早已潜入内心深处。
午后安逸,座无虚席,群体休闲,蔚为壮观。
大人孩子都有得玩的,各耍各的。
沱江大桥,小时候觉得好宽好长,集邮热的年,为了过河买几张《褐马鸡》,一周内乘11号车(实为徒步)往返多次,每次去人家都说还没到,非常羡慕一丝厂、二丝厂的童鞋可以坐班车往返于大桥之上。
儿时,沱江既宽且深,有险滩,有漩涡,人们充满敬畏,几乎每年都有溺水事故,搞得学校让每个学生都写保证书,关键句是“绝不私自下河洗冷水澡",而如今,三分之一的河道都变成了滨河步行道,沱江变得怯怯的了。
汽筏子来了,特特特的,划破午后的静谧,盖住笑语欢声,开得比渔船和轮渡快,神气十足,拉出一串白沫,把渔舟推上微微起伏的风口浪尖。
转糖粑粑喽!
资中县属于内江市,内江号称“甜城”,曾是甘蔗种植大户。我们的甘蔗不是广西那种褐色的、粗粗的甘蔗,而是青色的、细细的,上面有层黑色的薄膜,用刀刮净即可,不需要整个连皮削掉,然后可以体会用牙撕甘蔗壳壳的快乐。
每个孩子都琢磨过那个转盘,一块钱如何才能转出个大龙来?我对薄刀片和大理石板最感兴趣。
师傅以勺作画,孩子们围观,民俗唤醒并甜蜜着我们的家乡印象。
这便是生我养我千金不换的故乡——
笔架山下菜根香,
资水江畔物我忘。
南来北往浮云意,
扬帆起锚万里航。
拍摄时间-01
写作时间-03
修订时间-05
卫星图、南城门城墙、水域图来自网络
本文曾为
资中二中高94级、高97届
“相识二十年”同学聚会(-08)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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