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春燕
端午已过很久了,冰箱里的粽子还存得满满的。打开冰箱,粽子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清洗干净的槲叶经过沸水蒸煮,呈现深褐色。它们包裹着米,被葛丝整齐地捆扎成不同形状。长方形的是糯米的,三角形的是黄米的。揪断葛丝,展开粽子。糯米的粽子,白白净净的躺在盘子里。四粒煮熟的板栗,分列四边形四角,仿佛粽子的眉眼。三五颗黑葡萄,点缀在白米与粽栗之间,略显膨胀。给粽子加入白糖,放入嘴中,甜而不腻,美味异常。这,是只有莹姐才能包出的味道。吃着粽子,想起莹姐来。
莹姐,是我姨的女儿,即我的表姐。论辈分,她是我姐。论年龄,她和我母亲同龄,也是近乎八十的老人了。
莹姐有“三高”。第一是身材高。她近乎一米七,在她那个年龄段里,她的身高很突出。站在同龄人里,一眼能瞅见她。即使现在年龄大了,背有些驼了,她依然很高。第二是嗓门高。莹姐在山里呆久了,家中院落大,人又少,扯着嗓子说话惯了。每次来我家,她坐在你耳边说话,声音极具穿透力,震得你耳膜嗡嗡响。走在巷子里,老远就能听见她说话。第三是劳动强度高。莹姐没上过学,从小就开始劳作,没有停歇过。及至中年,爱人早逝,莹姐一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农活,用地里的产出支撑整个家庭生活。到儿女各自成家,莹姐已是暮年之人,她依然坚持种地、砍柴,劳作不息。前几年,她膝盖的半月板出现状况,疼痛难忍。她每日拖着病腿,一步一挪的操持家里家外的事。儿女和亲戚看见很心疼,让她歇息,她嘴上答应,手上却一刻也闲不下来。
我母亲是莹姐唯一的姨,她们同岁。我母亲生前体弱多病,莹姐很照顾她。每次路过我家做短暂停留,她从未闲过。从进家门开始,到离家而去,她都在帮我家里干活。洗衣,做饭,看娃,除草、收割庄稼,遇见啥活干啥活。尤其是到端午,莹姐常到我家帮着包粽子。
端午节的前几日,莹姐就会抽空来我家,帮助我母亲一起准备端午的粽子。采槲叶、洗槲叶、煮槲叶、晾槲叶,泡槲叶,每一道工序,都是莹姐和母亲一起完成。山上、河畔、院边、屋里、灶前,到处都是母亲和莹姐的影子。她们聊家常时的欢声笑语,响彻山林,直上云霄。年龄相仿,血脉相连,让母亲和莹姐宛若姐妹。她们包的粽子,软硬适中,糯而不粘,是村里人人想吃的美食。
母亲去世后,每到端午,莹姐知道父亲年纪大了,我们姊妹不大会包粽子,就在自己家里包好粽子给我们送来。我们全家迁到了县城,莹姐还和儿子一家住在山里,出行很不方便。她家附近每天只有一辆小班车到县城,莹姐包好粽子后,就早早站在路边等车。小班车人很多。人多、东西杂,大家挤着挨着。空间小,空气污浊,车厢很脏。莹姐拖着病腿,在大家的帮助下,艰难地把装满粽子的竹笼挪上车。
山路不平,一路颠簸。莹姐把装着粽子的竹笼紧紧护在身前。等到下车时,莹姐感觉自己的身子骨仿佛那辆老车,快散架了。但她看那些胖乎乎的粽子,还安然酣睡在笼子里,她长舒一口气。想到我们全家吃粽子的情形,莹姐满是笑意。
车子在路口停下,离大姐家还有一段距离。莹姐不愿打扰到正在上班的哥哥姐姐,就自己一个人扛起笼子,慢慢往前挪。莹姐不识字,不认路,刚开始用手机时,也不会拨号。而且她害羞,不愿向别人问路,所以经常找不到大姐家。一个人在街上绕圈圈,走了很多冤枉路。每次到大姐家一趟,都要比别人花费很多时间。
前年端午前一天,莹姐腿疼没能来县城,就委托他儿子把粽子捎给我们。我外甥在县城坐出租车时,忘了把粽子卸下来。莹姐打电话知道我们没收到粽子后,就很着急,一个劲的责怪外甥,想自己到县城找粽子。外甥知道她妈妈包粽子不易,很自责,但没有记住出租车的车牌,无法联系车主。恰好大姐有个朋友是开出租的,他听说了粽子的来历后,就在他们的车友群里发了语音信息。出租车司机们都很感动,他们互相询问,最后几经周折粽子给大姐送了过来。看着满满两笼粽子,安然无恙给送回来了,全家人都很感动,莹姐也非常高兴。那年的粽子格外甜,格外香。
为了表达对莹姐的感激,我们姊妹几个一起去看莹姐。山路坑洼不平,但阻挡不了我们探望她的决心。到了莹姐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晨曦之下,仿佛一座雕像。啊,是莹姐!她不知等了多久啊?等看见我们,莹姐的大嗓门欢快地响起来了。她吆喝我们快进屋。
进了家门,莹姐早已熬好玉米粥,烙好锅盔放在锅里等着了。她招呼我们坐下,就开始忙活了。给锅下添上柴火,把切好的土豆丝与豆腐装进盘子里。这些活计,她不让我们插手。她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已近八旬,而且腿不灵便。就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忙碌着。饭菜上桌,我们围坐一起大快朵颐。柴火灶熬的稀饭,粘稠滑溜。手切土豆丝,很面很入味。切得很薄的浆水豆腐,和酸菜炒到一起,加上一点红油辣椒,很有嚼劲。我们吃得很尽兴,莹姐看得很开心。她那常年劳作在田间,经受风吹日晒而变得又红又黑的脸,每个褶皱间都满是蜜意。
吃过午饭,太阳懒洋洋的斜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露露脸。我们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被瞌睡虫占据了头脑。半睡半醒间,只见莹姐在不停的忙碌着。突然一个激灵,我们清醒过来。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想回县城,莹姐变了脸色。她死死攥住我们的手,怎么也不让走。说是米饭已在锅里,菜已洗好,难得来一次,不再吃一顿吃饭绝对不让走。我们让得紧了,莹姐就真生气了,脸很严肃。继而很难过,几乎要掉泪。我们知道,她的孩子几乎都在外地,她常年一人在家,很孤单。而且真心待我们,任谁也不忍早走。于是,我们捂着还没空地的肚子,继续吃了第二顿饭。米饭炒菜的味道,让我们的减肥计划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莹姐看见我们吃得很开心,脸成了一朵晚开的雏菊。每道皱纹,就是一个花瓣。
水足饭饱,我们被撑得几乎挪不动脚了,站起来松了好几次腰带。一不留神,莹姐已从房后的地里,给割回来了好多韭菜。于是,踏上返程时,我们挺着肚子,拿着锅盔,提着韭菜上了汽车。感觉后备箱里,比来时满了好多。哎呀,我的莹姐,虽姐犹母。这样的姐姐,谁不喜谁不爱?
今年端午,莹姐又给我们包了很多粽子。我们都很珍惜,留够吃的之外,全部放到冰箱里储存起来。剥一个粽子,加上红糖,放入嘴中,细嚼粽子,慢品爱。在莹姐的爱里,任岁月慢慢流走……
作者简介:赵春燕,陕西丹凤人,现工作于山东济南教育系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当代检察文学研究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章发表于《解放军报》《山东青年》《当代散文》《芙蓉江》《检察文学》《齐鲁文学》《华文月刊》《世界日报》《劳动者报》《中国应急管理报》《中国电视报》《济南时报》《春城晚报》等几十家报刊杂志。多篇文章发表于“中国作家在线”“陕西文谭”“力读”“俊韬在线”“首都文学”“文学与艺术”“曲水亭街”等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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