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志楼第五节

老仙翁喝了一口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冷局长，说道：“这四户你亲自上门募捐，到时我也暗中相助，包你建两个图书馆的钱都够。老叟也无它愿，只是希望你建楼时在顶层多留一些放杂物的小房间和把东边的墙壁建成复墙，到时老夫也有安身之地了。” 　　

老先生走后，冷局长打开纸条，上用颜体写到：甲：米行赵老板于民国十九年容留共党号首长在家过夜，第二天派人护送到上海；乙：药行钱老板民国三十一年售价值两千银元药品给新四军来六支队罗炳辉部；丙：布行林老板民国三十二年为日本人土肥收集江北国军情报；丁：前县长雷某某民国十三年奸杀民女朱某某，埋尸于县政府银杏树下。当看完时，墨迹渐渐褪掉，只剩一张黄纸。 　　

一切如胡老先生所料，牛县长同意了文教育募捐报告，并表扬了冷局长值此国难之时不忘教育，造福子孙，功德无量。一时绅民踊跃认捐，不少在外地的本地人士也纷纷汇款。县中学的学生还从菜金里省下五毛一元的一并捐来。不久就收到大洋近一万块，法币12麻袋。米行赵老板、药行钱老板、布行林老板、离任雷县长除账面各捐一百元外，背后又给金条六根、银元一千三百两。冷局长从中送给牛县长第一夫人金条两根、银元五百两。大家彼此高兴，公私双赢。 　　民国三十七年十月十日，县立第一图书馆正式竣工开馆。大楼正面高悬“添志楼”三个遒劲的大字。楼名的创意来自于胡仙翁，冷局长亲笔题写。当牛县长揭下盖在楼名上面的红布时，顿觉会阴处一阵清凉，又觉丹田温热，心境澄明，全身舒泰。他不禁芜尔一笑。冷局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自然先是恭维了一番牛县长。当说到为何叫“添志楼”的时候，情绪激昂，声音洪亮：“值此党国多事之秋，人人抱有积极上进之心，报效祖国之志。进入此楼，更能遨游知识之海洋，令胸中之壮志更添几份，故曰：添志楼，此其一；其二，热血男儿，豪情冲天，壮志凌云。添志者，天志也！让我们永远怀有直干云霄之志，成为党国有用之人才！” 　　就在当晚添志楼的庆功宴上，牛县长悄悄告诉冷局长，他已荣升南京市副市长，不久就要过江赴任，如果时局继续吃紧可能还要去台湾。名额太紧，属僚中只有张秘书长一个人随他进京。冷局长突然感到被人抛弃，勉强吃完饭，就推脱身体不好，原先安排到小上海听戏的活动也取消了。 　　

第二天下午他姗姗到局里上班，一路上寻思下一步的对策。刚进办公室，见到胡仙翁已经坐在椅子上了。看到冷局长无精打采的样子，胡仙翁倒是笑吟吟，说道：“冷秘书长，老夫今天来一是为添志楼竣工祝贺，二是为你荣任县政府办公室秘书长和即将进京贺喜。”　

　“老仙翁，别开玩笑了。我正发愁呢。”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对胡仙翁抱有希望。 　　“昨天我已经为牛县长置痔了。他以为舔痔是人人会做的呢，先叫他几个夫人，不抵用，上午陆续喊了张秘书长和几个局长。虽然个个尽力了，但不得法，总是隔靴搔痒，不能解决问题。大凡舔痔如同做官，肯做的不少，会做的不多，这才是舌尖上的功夫。他现在还在硬撑，要不了多久必然来请你。”　

　“是吗？那我去不去呢？”　

　“不去，就说你生病了，等到他任命你做了县政府秘书长并答应你进京，那时你病才能好。这就是驭上之术。”　

　“高！高！多谢仙翁指教。”冷局长反锁上门，对着胡老先生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胡仙翁搀起冷局长，说道：“可惜我没痔疮，享受不了那样的福气。好在这门学问后继有人，我也就放心了。就此别过，如果缘分未尽还会再见面的。好自为之吧。”说完穿门而出。

　　冷局长跟着开门出来，他已经没有了踪影。又到大殿西侧竹林边，还是没有，就连那碗口大的洞也找不到了。

　　回到办公室，通知门卫找来一个黄包车。说自己病了，医院。

　　在医院刚打上点滴，县政府办事员小葛满头大汗的跑来，说牛县长在家有要事相商。冷局长迷迷糊糊的说：“我真的生病了，去不了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小葛来回折腾了几个来回，冷局长就是不挪窝。直到夜里两点多钟，小葛拿着县政府任命冷伟尚出任县政府办公室秘书长的委任状和牛县长一封绝密信。他拆开信看了看，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恰好此时点滴也打完了，于是和小葛一同到了牛县长商谈要事了。　

　民国三十八年元旦，冷秘书长携家眷随牛副市长一道去南京了，当年三月份，又和牛市长两家人一道去了台湾。据说，他后来在台湾做到某市政府的参事。

　　上世纪90年代末，冷老以90高龄衣锦还乡一次。在县政协、宣传部、统战部、台办、文化局、教育局、图书馆、县中学等领导陪同下，在添志楼徘徊、视察了许久。应邀欣然题写了“胸有凌云志，无高不可攀”的条幅。如今这幅墨宝还悬挂在添志楼的客厅里，并拍成照片收藏到县志里。其间相关领导向他通报了文革时添志楼及整个孔庙差点被红卫兵焚毁的事情。大家都为添志楼能劫后余生而欣慰。

　　在离开故乡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冷老在县城最大的饭店四季青酒家的顶楼上定下了一个包间，一个人点了一桌菜。但据门外的服务员说，从门缝里分明传出来是两个人的笑声和谈话声。饭后收拾碗筷时，发现也是两个人用的。这件事后来一直成为一段公案。